B10 ㏔㵶阿䤿 05.25.2025 星期日 攢壹㓌⟔濕㗪䄆◔䄅䏯Ḛ仃㊎ṙ 【本文由海外抗日戰爭紀念館 https://www.sfpacificwar.org提供】 作者：趙湘君 把華工的名字 「這是一個修過長城的民族」 19世紀中葉的中國南方，戰亂與天災夾擊， 民生日趨艱難。彼時的年輕人不是在逃荒，就是 在尋找出路。就在這片苦難大地的沿海村莊，一 則傳聞猶如火種——遠在大洋彼岸的美國加州， 發現了金礦，「金山」之名迅速傳遍鄉野。 「出洋謀生」，成為許多家庭的唯一希望。 廣東、福建等地的青年，穿著草鞋，告別親 人，登上大帆船。他們不知道太平洋有多寬，也 不知前路有多艱難，只知道如果 留在原地，是看不見明天的。民 謠這樣唱道：「單騎搖纖萬分 難，竹篙船撐過大海，離父別姐 去求財。」 彼岸的美國，也正面臨著國 家發展的拐點。南北戰爭之際， 聯邦政府希望通過一條橫貫大陸 的鐵路連接東西，以推動統一和 工業化。於是1862年，林肯總統 簽署《太平洋鐵路法案》，兩家 公司分頭修建東西段。 但問題很快顯現。東段由聯 合太平洋公司負責，地形較為平 坦，施工尚算順利；而西段由中 央太平洋公司承建，自加州沙加 緬度起步，一路直面內華達山 脈，地勢險惡、氣候惡劣。最 初，公司只雇白人工人，但人手 短缺嚴重，招工五千，應者僅數百；其中多數不 是酗酒鬧事，就是發現金礦便棄工而去。 一年半過去，西段只鋪出區區80公里，山還 遠遠在望，工程幾近停擺。 就在這時，目光投向了那些被忽略的中國勞 工。一場沉默的巨變，悄然開始。 面對西段鐵路工程陷入停滯的窘境，中央太 平洋鐵路公司的管理層不得不重新評估原先的種 族偏見。高管查爾斯‧克羅克最終放下成見，開 始在加州雇佣華人勞工。盡管董事會內部仍爭議 不斷，克羅克一句話讓所有人沉默：「這是一個 修過長城的民族。」 1865年2月，第一批中國工人正式投入施工。 起初，他們被質疑是否有能力完成如此艱巨的任 務。然而，這些遠道而來的工人憑借堅韌與智 慧，迅速掌握了技能，效率之高出乎所有人的意 料。他們不僅能吃苦耐勞，更嚴守紀律、踏實 肯幹。工程主管很快意識到，真正能夠推動這項 「天命工程」的，不是白人，而是這些來自東方 的「陌生人」。 於是，從1865年起，招工代理人帶著大量通 告，踏上前往廣東、福建的船只，深入村鎮鄉 野。他們承諾說，大洋彼岸有座金山，即便挖不 到金子，也能靠鐵路工的身份掙到幾十美元的月 薪。對那些家徒四壁的農民而言，這已是難以抗 拒的希望。 這些農民或許連「鐵路」是什麼都說不清， 更無從知曉將要面對的是怎樣的山川天險。但他 們明白，只要能寄回幾封彙款，就能讓家人熬過 眼前的苦日子。懷揣著這樣的信念，一批又一批 華人登上駛向美洲的輪船。他們最終構成了一支 超過1萬4,000人的龐大勞工隊伍，撐起了中央太 平洋鐵路最艱難的那一段。 他們披星戴月、鑿石開道。從塞拉山區堅硬 的花崗岩，到唐納峰下長達1600米的隧道，再到 七八十度峭壁上用繩索吊起身軀爆破岩壁，這些 不曾在鏡頭中出現的人，用血汗丈量著每一米地 前進。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嚴寒中，為了解決物資 運輸問題，他們竟用水澆出一條近60公里的冰雪 滑道。工程師無法解決的難題，被他們一一克 服。 到了鐵路即將貫通的階段，華工更是在一天 之內鋪設了16公里鐵軌，創下世界紀錄。這不是 奇蹟，而是數千日夜積累的結果。 他們的工作強度之高令人震驚，但生活卻極 其節儉。與許多白人工人拿到工資便揮霍不同， 華工們往往將收入的一半、甚至六七成寄回故 鄉，只留下少量應付日常。他們不是為了享樂而 來，而是為了讓遠在故土的家人有口飯吃，有一 條活路。 在華工們夜以繼日的勞作下，中央太平洋鐵 路僅用一年多時間就穿越了最艱險的內華達山 脈。工程高管克羅克對這些中國工人讚不絕口， 屢次公開稱讚他們的堅韌與效率。然而，他並未 真正理解這份效率背後的代價。那些被稱作「能 修長城的民族」的勞工，用的不是奇跡，而是生 命。在峭壁之上，他們身繫系麻繩、坐在簡陋的 竹籃中鑽入山體，僅憑幾根繩索吊著進行爆破作 業。一旦操作失誤，或者炸藥提前引爆，他們便 如風中枯葉般墜入深谷，消失得無聲無息。 為了加快施工，工地使用了尚未穩定的硝化 甘油炸藥，這種高爆物稍有不慎便會引發劇烈爆 炸。一次失控，就意味著幾個生命瞬間化為血 霧。而比這些人為事故更無情的，是大自然。內 華達山的冬季酷寒刺骨，最低氣溫可達零下三十 度。對於來自南方的中國勞工而言，這幾乎是 無法抵抗的考驗。寒冷引發的肺炎與疾病肆虐在 營地間，一具具屍體被草草掩埋在雪地中。工地 沿線常常新起墳堆，祭奠留下的魂幡在風雪中飄 舞。最致命的敵人是雪崩。五個月的長冬中，無 數次山體滑落將營地整個吞沒。幾十人一夜之間 被埋入厚達八九米的積雪中，直至翌年春融，方 才挖出他們仍握著工具的手骨。而當終於打通山 中隧道，逃出冰封地帶後，等待他們的卻是另一 種極端——猶他州荒漠的酷暑。高溫、缺水，再 次將體力透支的勞工推向死亡邊緣。 然而，他們還要面對另一種折磨：不公。華 工的薪資比白人工人低近三成，不僅食宿全自 理，還完全沒有醫療和人身保障。一旦傷殘、病 死，公司不負任何責任，連一紙撫恤金都無從談 起。長期的壓榨終於引發了反抗。1867年6月24 日，約3,000名華工在多個工地同時罷工，要求 與白人工人享有同等待遇。然而資本家的回應是 冷酷的鎮壓。他們切斷補給，封鎖通道，並誘使 部分華工反戈相向，用熟練的分化手段將這場罷 工瓦解。罷工失敗後，華工們重返工地。他們用 一個月填平了24公里長的裂谷，又耗費四個月繼 續鋪設了230公里的鐵路。直到1869年5月10日， 八名華工在普羅蒙特里高地鋪下最後一節鐵軌， 為這條橫貫北美的鋼鐵大道完成了終章。那枚金 色的「最後道釘」被曾為加州州長的公司老板斯 坦福用銀錘敲入枕木，卻沒有一位華工能出現在 慶祝典禮的台前，他們不在照片裡，也不在掌聲 中。 鐵路合龍 歷史卻仍斷裂 那一天鐵路合龍，但歷史卻仍斷裂。 完成使命之後，一些華人開始四處尋找在施 工期間死去同胞的遺骨。在加州、內華達和猶他 州，每一個鐵路沿線的鎮子都有人默默掘土、拾 骨。他們用木箱安放這些同胞的遺體，集中運送 回舊金山。當地華人社群籌集了一萬美元，將這 些逝者送回中國，完成「葉落歸根」的心願。然 而，究竟有多少人倒在了這條 鐵軌下？無人知曉。中央太平 洋鐵路公司從未留下過死亡記 錄。學者們只能根據當年報紙 提到的回國遺骨重量推算，約 有1,200人死於工程，佔全部華 工的10%。但這仍是極其保守 的數字，因為直到今日，仍有 遺骨在山林與鐵軌下被陸續發 現。每一寸軌道都是屬於他們 的紀念碑——沉重如山，蜿蜒 而壯麗，卻沒有銘文，也沒有 雕像。 鐵軌通了，人卻散了。那 些留在美國的華工，有些繼續 在各地修建鐵路，有些終於獲 得較高的薪酬與自由選擇的機 會。他們曾是被鞭打的「廉價 勞力」，卻一躍成為全美最受 歡迎的鐵路工人。曙光似乎初 現，苦難仿佛將要翻篇。 然而，這道曙光曇花一現。 1870年代，經濟危機席捲全美，失業潮來 勢洶洶。部分白人將怒火投向華人，聲稱是他 們「奪走了工作機會」。排華浪潮迅速蔓延， 從街頭到議會，從暴力到立法。1882年，《排 華法案》正式通過，華人成為美國法律體系中 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被排斥的族群。 短短幾年間，全美多地爆發惡性排華事 件：1885年，懷俄明州煤礦150名華工被殘忍殺 害，遭剝皮、斷肢、烙印；1887年，俄勒岡州 赫爾斯峽谷，至少34名華工礦工被集體屠殺。 這只是冰山一角——據不完全統計，僅1885至 1887年間，美國發生針對華人的群體暴力事件 多達75起，登記在案的排華攻擊超過4,200次。 仇恨的洪流將華人逼至社會邊緣，與他們一同 被遺忘的，還有那條他們用命鋪就的中央太平 洋鐵路。 他們修了路，卻被擋在這條路的歷史之外。 甚至連用鐵路利潤創立的斯坦福大學，其創 始人利蘭‧斯坦福——曾是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 的總裁——也從未公開承認華工的貢獻。 1969年，美國慶祝鐵路建成百年。時任內政 部長約翰沃爾普公開表示：「建造鐵路的光榮屬 於美國人。」那一刻，「美國人」這個詞並不包 括12,000名華工，因為他們從未被視為國家的一 分子。 歷史不再沉默 二戰期間的1943年，《排華法案》被廢止， 已經居住在美國的華人被允許歸化美籍，使得華 人不再因為被驅逐出境的威脅而躲藏。同時卻又 給出了每年105名華人移民的限額。加利福尼亞 州禁止華人與白人通婚的法律1948年才被廢除。 1879年加州憲法禁止政府與公司雇用華人的條 款，到1952年才被廢除。 鐵路華工從被歷史「遮蔽」到重新被寫入國 家敘事，這一轉變並非偶發的學術成果或孤立的 紀念事件，而是源於美國社會文化與政治結構深 層變化的產物。它的背後，是一場跨越族群、制 度、科技與外交的「歷史修正」運動。 六十年代達到高潮的民權運動是美國歷史上 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它不僅改變了法律和社會結 構，還深刻影響了現代社會對平等和正義的理 解。 這個運動的核心目標是消除種族歧視，爭取 平等權利，尤其是在投票、教育和就業等方面。 通過抗議、游行和法律訴訟，民權運動的領導者 們努力推動社會變革，喚起公眾對種族不平等的 關注。「多元文化」的社會共識讓人們更加客觀 地看待歷史。美國社會逐步意識到，真正的國家 歷史，不應只是白人菁英的英雄傳記，而是由黑 人奴隸、印第安原住民、拉丁裔勞工、亞裔移民 等多元族群共同書寫的復雜建造史。亞裔美國人 族群認同開始覺醒。鐵路華工——這一曾經無名 的群體，也逐步被重新放入歷史大敘事之中。 未完待續 ■ 太平洋鐵路示意圖 ■ 2019年5月9日猶他州紀念美洲大鐵路完 工150周年儀式。 美聯社 ■ 此圖攝於1869年4月28日，中央太平洋鐵路工人在距離猶 他州終點普羅蒙特里幾英里的營地稍作休息。 美聯社 ■ 1869年5月10日，美國第一條橫貫大陸 鐵路的竣工儀式。 Andrew J. Russell / Adam Cuerden/耶魯大學圖書館 ■ 美國郵政局1944年發行郵票，紀念美洲 大鐵路完工75周年。 美國郵政局/ 美國雕刻印刷局/史密森尼國家郵政博物館 ■ 時任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總裁和執行長 Lance Fritz（左）和鐵路華工後代余黃鏗娟在 2019年5月9日猶他州金釘節上合影。 美聯社 ■ 2019年5月9日猶他州金釘節，紀念美洲大鐵路完工150周 年，民眾重演當年鐵路合成的歷史圖片，鐵路華工後代加入 人群中。 美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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