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9 11.14.2024 星期四 中國時事雜誌 能力的好壞,不直接取決於是否在「疫 情班」,但壞就壞在嫌隙暗生。 參加工作一個月後,許彤發現,和自 己同屆畢業的一個員工連最基礎的建模都 不會。連許彤自己也感到很奇怪,那一瞬 間,她的腦子裏冒出一個猜測:「可能還是 因為網課。」 類似的聯想廣泛地在人們腦海裏發 生。人類學學者袁長庚長期以來一直關注 年輕人群體,讓他感到意外的是,身邊的 學生常常主動把自己歸為「疫情期間上大學 的一代」。這種身分認同指代了很多東西: 比如上學期間缺少機會、沒有辦法享受大 學生活、不比往屆競爭力強,「他們自己也 在嘀咕」。 在袁長庚看來,疫情是否真的帶來了 他們擔憂的那些「缺陷」,還無法輕易下定 論。但他確實感覺到這種身分帶來的自我 懷疑,「他們會沒有自信,或者說是有更多 的不安和焦慮」。 自我懷疑會形成一種思考的回路。前 不久,袁長庚的一個研究生有些不適應讀 研的生活,兩人交流時,學生就提到,可 能是因為自己是「封校的一代」,沒有太多 外出鍛煉的機會,遇到不順就很容易有挫 折感。袁長庚很意外,「出了問題之後,他 們會自己去回溯(到疫情),這個連接是他 們自己完成的」。 而標籤的存在,可能會遮蔽很多真實 的問題。從身邊做HR的朋友那裏,袁長庚 看到,沒有發生疫情的時候,他們對大學 生也會有一些想法或偏見,例如實操能力 不強、過於脆弱和自我等等。一旦有了「疫 情班」這種說法,不論是在HR還是應屆生 心裏,這些本來存在的問題「可能就被放大 了」。 「從人類學的角度來說,我們其實比 較害怕某一個標籤或者身分被創造出來, 因為它幾乎無一例外地就會把人歸因,然 後做簡化,這個過程中會有很多的偏見出 現。」袁長庚說。 如今,許彤已經工作近三個月了。入 職之初,HR直接告訴她,因為她是在疫情 期間讀的大學,公司擔心她的能力不足, 所以在入職前幾個月,許彤的薪資會比其 他同事低。 這是她終於得到的機會。在此之前, 因為屢屢遭遇「疫情班」偏見,原本想在重 慶發展的許彤,一度想要回家休養,「那段 時間確實受打擊比較大,我就想如果找不 到我就回家吧」。後來面試成功,即使HR 提出了這個條件,她也想「好好幹」。 入職一個多月後,許彤發現自己的薪 資漲了一千多元。她打聽了才知道,因為 領導看見了她的能力,她的薪資漲了回 來,和其他員工持平。「用實力說話。」許彤 依然不認為自己和非「疫情班」畢業生有甚 麼區別,「我甚至覺得我比他們優秀啊」。 許彤說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由引 於發 身自 分我 認懷 同疑 通過努力消除偏見 薪資不久漲了 「關於用人單位『疫情班』的說法和解 釋,不具有合法性。」法院特邀調解員許涵 林律師表示,用人單位以此為由拒絕接收 疫情期間畢業的大學生,涉嫌違反就業促 進法的相關規定,構成了對特定群體的就 業歧視。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就業促進 法》,勞動者依法享有平等就業和自主擇 業的權利,不因民族、種族、性別、宗教 信仰等不同而受歧視;用人單位應當向勞 動者提供平等的就業機會和公平的就業條 件,不得實施就業歧視。 對於在求職過程中需要維護自己權益 的應屆生來說,維權並不容易,「流程長, 過程繁瑣,最終可能也得不到金錢上的賠 償」。律師提醒,在保留相應證據後,他們 可以向當地的勞動監察部門投訴;如果有 相應的法律知識,也可以收集證據後向勞 動仲裁委申請仲裁。「疫情已經過去了,這 類歧視還要落在應屆生身上,非常離譜!」 許涵林律師說。 做但 法要 明維 顯權 不也 合不 法容易 ■疫情期間,輔導員(左)幫助大學生修改 完善簡歷。 資料圖片 「其實非常多對於社會的基本認知、對於 整個世界的概念是應該在大學的時候完成(形 成)的。」上海浦東某企業負責人張嵐認為, 疫情使當時的在校生少了一個了解社會的過 程,「他們對整個世界的認知和我們是不一樣 的」。 而這種認知缺乏與差異,會表現在工作 的細節中。例如當下流行的「社恐」「i人」等標 籤,在張嵐看來都意味著「沒有與社會相處的 (能力)」,她也遇到過不少缺少溝通能力的應 屆生。此外,張嵐也發現「疫情班」應屆生做 事比較拖拉,一件周四應該上交的工作,她 很難在周三看到成果,一定要等到周四下班 前才會收到。 「當然現在這個都算比較快的了,更有 甚者是在周四晚12點之前。」張嵐說。自2020 年至今,她的公司招收了20餘名應屆生,但 2024年春季,她決定不再進行校招了。 並非所有應屆生都是如此。許彤也在網 課途中睡著過,「有兩三次」。但作為預防, 也因為擔心自己上課走神,她會把沒有重播 的每節網課都錄下來,每天晚上再復盤一遍。 王瑜上網課的時間更少,有足夠的實踐 經驗,大三時她曾去一所學校實習,也曾多 次接受教學培訓,內容從授課知識點到儀 態、教案書寫都有涉及。她們並不覺得自己 與往屆畢業生有能力上的差別。 但對應聘者的鑒別和培養也是一種成 本。一公司負責人在接受採訪時坦稱:「有差 的就有好的,只是對於公司來說,分辨成本 太高了。」張嵐則認為,與其花時間精力培養 那些願意學習的應屆生,不如找一個本來就 與企業有共同認知的人,「就不需要再去培養 一些在我們看來是常識的問題」。 這背後是企業自身的成本壓力。張嵐表 示,停招應屆生也與企業發展的困境相關, 目前企業發展困難時,在簡歷階段就淘汰應 屆生是壓縮用人成本的舉措之一。 「比如我今年要招10個人,可能會收到 500個簡歷,疫情期間(畢業)的可能佔200 個。」在張嵐看來,她不需要去篩選那200份簡 歷,「因為我(多看200份)得到的效果,和我 在(剩下的)300份簡歷當中得到的是一致的。」 被第一家公司拒絕後,許彤思考了很 久。她感到委屈,但又覺得企業的考慮「好像 也是這麼個道理」。回想起本科的網課學習階 段,她覺得上網課確實「全靠你的自製力」。 沒有自製力的人,「你就真的是甚麼都學不 了」。她並不否認疫情給2024屆本科生帶來的 影響。2020年2月,當時還在讀高三的許彤就 開始上網課。上大學後,網課一直持續到大 三上學期。而比較重要的課程恰恰集中在網 課期間,到了大三下學期,專業課的數量減 少,專業學習已步入尾聲了。 許彤發現,室友在上網課後變得懶散。 大一剛開始,大家會在寢室一起寫作業,一 起討論。後來一直上網課,室友似乎覺得網 課內容不重要,也不再認真完成作業了,常 常是等許彤寫完,她們再拿去抄。許彤所在 的動畫設計專業看重實操。上網課時,學生 需要一邊用手機聽課,一邊用電腦操作正在 學習的軟件。等到她終於入職一家公司,發 現與自己同屆的一個畢業生連最基礎的建模 都不會,許彤因此也有了猜測,「可能是因為 上網課」。 這自然同樣是企業的顧慮。據封面新聞 報道,一位2023屆畢業生在參與2022年的秋 季招聘時,進入到一家大型食品股份公司的 一輪面試,線上會議中,包括她在內的三四 名學生被面試官提問:「你認為三年(上)網課 的學生,配得上我們的薪資嗎?」網課之外, 部分學生還缺少校外實踐。一位前地產公司 HR表示,他注意到「疫情班」應屆生的校外 實踐經歷有所減少。一直以來,該企業都會 篩選出有3段及以上校外實踐的應聘者進入面 試,而在「疫情班」中,至少50%的人校外實 踐少於3段,過去,這個數字只有大約30%。 企業一刀切雖然不好 但培養成本太高 畢業後應聘 頻頻被面試官拒絕 在中國,隨著就業市場競爭加劇, 一種新的就業歧視悄然興起——部分企 業拒絕招聘新冠疫情期間畢業的應屆 生,將他們稱為「疫情班」學生。這些學 生被認為實操能力不足,在求職過程中 頻遭偏見與質疑。 ▍本報訊 ▍ 師範生王瑜畢業於2023年,大學生活中有 三年都在疫情期間,她沒想到自己會因 為這一點,找工作時被HR拒絕。今年9月, 剛剛離職的王瑜給一家教育機構投遞了簡 歷。和HR的交流最初還算順利,後來,HR 突然問王瑜:「你是去年畢業的嗎?」得到了 肯定回答,HR追問她疫情期間學了哪些東 西,最後,他以王瑜在疫情期間完成課程, 缺少實操訓練為由,拒絕了她。 普遍不受認可 王瑜的遭遇並非孤例。2024年10月,有 媒體報道了多名應屆畢業生求職中遭歧視的 現象,在部分企業HR口中,和王瑜類似的學 生被稱為「疫情班」學生。一企業負責人直接 向媒體表示,不接收2022屆至2024屆的畢業 生,並稱在自己交流的圈子裏,「普遍對疫情 班的孩子們不太認可」。 「疫情也不怪我們。」王瑜氣憤地甩下這句 話,把那個HR拉黑了。但求職還要繼續,和 王瑜一樣的「疫情班」應屆生,依舊要在競爭 愈發激烈的就業市場中,與自己的「身分」展 開對抗。 2024年6月底,許彤從湖北某公辦本科畢 業,她面試的第一家公司那裏,她就聽到了 對「疫情班」大學生的歧視。 面試當天,許彤排在小組第二位。面試 中途,一個領導走進來詢問HR面試情況, 「來的人是哪個批次的」。聽說當天的面試者 大多是2024屆應屆生,他直接向HR表明,今 年不招應屆生。「(2024屆應屆生)都上網課, 學不到東西。」領導當著許彤的面對HR說。 許彤的第一反應是「莫名其妙」。她立刻 反駁對方,上網課只是沒有和老師在一起上 課,但課堂內容都是老師即時直播,「在教室 正常上課不也有人不學嗎」。但領導只是來 了一句「反正不招上網課的應屆生」,就離開 了面試間。隨後,HR以不接收應屆生為理 由拒絕了許彤。「當時感覺打擊還挺大的。」 許彤說。被拒絕後,她沒有馬上離開,而是 和後來面試的四五個應屆生挨個聊了聊。她 發現,與自己同屆的畢業生得到的答案都一 樣:公司不接收應屆生,即使他們的應聘崗 位、專業都不相同。相比之下,有幾個往屆 生則成功應聘。 「上網課」成負面標籤 「網課」成了一種負面標籤。2024屆的郭 菡畢業於西安的一所二本院校會計學專業, 2024年9月,她在招聘軟件上投遞簡歷後, HR要求查看她的手機電量使用排行,還說 「疫情班最大的問題就在這裏,一邊上網課一 邊玩手機」。這個標籤在求職中被頻繁提起。 後來還有兩次,許彤在線下面試時直接被企 業告知,2024年的畢業生大多通過網課完成 大學課程,能力很有可能與崗位需求不匹配。 而郭菡回憶,2024年6月以來,「疫情」 「網課」相關的問題總會在求職過程中冒出 來,面試官會問她,是如何在網課中學習 的?怎麼提升自己的專業水平? 面對標籤,解釋往往不管用。即使郭菡 回答了HR的問題,得到的回饋依然是,她學 的東西「還有點淺薄」,需要企業花過長的時 間去教。 在被HR質疑時,王瑜馬上表示,自己只 在2020年集中上了一個學期的網課,其他時 候大多是線下上課。在校期間,作為師範生 的她還會經常接受試講訓練。可HR並沒有改 變想法,反而回了王瑜一句:「你們這一屆畢 業的技能沒學好,事兒還多。」 「疫情班」 學生受歧視 學生感到委屈 又覺得不無道理 ■大學生求職現場,人們排著隊等待投遞簡歷、 參加面試。 中新社 ■疫情期間,大學生通過網絡上課。 資料圖片 ■應聘者與用人單位交流。 中新社 疫情班最大的問題就在這裏,一 邊上網課一邊玩手機。 某位 HR 一、面試結束後一周沒通知 HR心裏話:如果求職者比較符合 要求,會盡量在三天內給對方回復; 如果求職者是勉強讓可以接受的,那我 們會給自己寬限一點時間繼續招聘合適 的人才,所以這類人是在一周內給予回 復。 二、五分鐘了結的面試 HR心裏話:一見面感覺人沒甚麼 特點,和簡歷一樣平淡無奇,基本上就 沒甚麼興趣了。不過,還是需要走走過 場和程序的,稍微聽聽情況,提幾個問 題,沒有甚麼特別的就結束吧。 三、面試官貶低自己公司 HR心裏話:如果出現這種情況, 無非就是有兩種可能:1、期望降低你 的薪資,醜話說在前頭,讓你打消提出 要求的念頭,免得浪費大家時間;2、 對你沒有太大的興趣,希望你可以知難 而退。 四、被面試官「找茬」 HR心裏話:這個面試者第一印象 不太好,我也是存心試試看她的臨場 反應能力。她對我提出的問題沒有很好 地應答,甚至表現出不理解、不屑的態 度。這就更加堅定了我對她的評價—— 她沒有辦法勝任這個崗位。 五、面試官完全不聊工作 HR心裏話:「聊天面試」也是一種 常用的面試方法。因為輕鬆的氛圍下更 能體現面試者的真實性格和能力。但如 果整個面試過程中和公司、工作、職位 沒有半點關係的話,那很有可能,公司 已經招到了合適的人選,你只是來走過 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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