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8 美利堅見聞 星期天周報 12.22.2024 星期日 作者 強頌今 圖片來自美聯社 和Ad ob e S t o c k ◎ ◎ 續上期...... 這時，辦公桌上的計算機「嘟嘟」叫了起 來。我的辦公室電腦一般情況下都很乖，不會無 緣無故煩人。它吵，一定有情況。我繞過辦公 桌，坐回到辦公椅上，抬頭只見電腦螢幕上的強 光向我襲來，「殺人犯」三個像被血染過的紅色 大字，跟著「嘟嘟」的響聲，強行闖進我眼眶， 把我的眼珠子烙得生痛。 這是今天早上一個小時內我吃到的第三個 驚。這一驚，非同小可，它直接卡住了我的喉 嚨，我半天說不出話來。剛才葉先生說他是殺人 犯，我還似信非信，這檔案裡寫的「殺人犯」卻 是坐實了的。不只是葉冠林是殺人犯，檔案明 白顯示，陳夢蘭也是，甚至他們的女兒潔西卡 都是。這樣溫柔秀美的女士，這樣文質彬彬的先 生，不要說是殺人犯，即使連「非法居留者」的 標籤也貼不到他們身上呀。我以為看錯了，揉了 揉眼睛再看，沒錯。我以為，我對「殺人犯」這 三個字的認識有偏差，但反覆辨別，甚至挖掘出 這三個字背後的含義，仍然只有一個意思：殺過 人的嫌犯。 那就非同小可了，我心的深處冒了一會泡， 不禁感慨，真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吶。我再次查 全網通緝犯名單，沒找到他們的名字，我的心才 略微安穩了些。 計算機把這三人都歸到殺人犯之列，我熱絡 的目光因此變得冷冽。按遣返殺人犯條例，我請 雷蒙再去叫兩個女移民官來，先對他們實施搜 身。我怕他們身上藏著刀和槍之類凶器，等一會 話不對路，笑面虎變成真老虎，撲過來把我也吃 了。通常我們都防著被遣返者，因為，他們已經 在國境線，即刻要被踢出美國，美國的法律對他 們來說似乎沒了約束。不測事件，常常在這個時 候發生。 三位移民官開始對他們進行必要的搜身。而 「殺人犯」這三個字像龍捲風，把我捲進了檔案 深處。巨量的信息鋪天蓋地，馱著很多問題的我 儘管很沉重，但在這信息的風暴裡仍被捲過來括 過去。 我終於定下神來，找到了那個被殺的人。他 狹長的臉像鐵板一塊，黑黝黝的，見不到一點人 氣。他灰色的眼睛裡射出兩道陰森的目光。他鼻 樑陡峭，高突的顴骨扛著兩道橫肉。他一掉進我 心裡，便濺出此人絕非善類的感覺。照片下方的 幾行字寫著，詹姆斯·約翰遜，男，1975年3月 10日生，身高一米九二，重216磅。舊金山紐約 客牛排館老闆。 移民官坐到總監這個位置，我既能識人，還 會貌相。葉冠林一家和詹姆斯站一起，誰好誰 壞，立等可判。說詹姆斯殺人，我絕對相信，說 葉冠林一家殺人，我很難相信。可是這黑體字白 螢幕明明寫著死者是詹姆斯，我不信也得信。 那麼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我開始順藤摸 瓜。聯想到剛才潔西卡所說，我判斷詹姆士應該 是她老公，是陳夢蘭和葉冠林的女婿。檔案把撲 朔迷離的案件放在時空的籃子裡拎到我眼前。我 迫不及待地投入進去，帶著疑問、困擾和詫異， 隨蜿蜒曲折的案件，在濃釅得化不開的霧色中， 走一路，嘆一路。 六年前，也就是2016年，潔西卡與詹姆斯結 婚，辦了臨時綠卡，兩年後潔西卡的臨時綠卡轉 換成永久綠卡。她再幫父母辦綠卡。檔案顯示， 她媽媽先到美國，一年後，她爸爸也來了。她爸 爸帶了一百萬美金從香港進入美國。這筆鉅款下 方有個註，寫著購房款。丈人到美國，給女兒女 婿買一套洋房，這本該演出的是一場喜劇，怎麼 會演變成一場悲劇的呢？動機？我嘴裡噴出兩個 字的問句。不管發生什麼事？執法人員到場，首 先想的就是這兩個字。 檔案裡，葉冠林這樣交代：是詹姆斯故意把 頭伸到我高舉的剁刀下，要我砍的，所以我一氣 之下就把他砍了。這，哪裡是動機，充其量只能 算作案過程。詹姆斯是餐廳老闆，又不是傻瓜， 怎麼可能平白 無故地把頭放 在你的剁刀之 下任你砍？而 葉冠林這個一 氣之下，就大 有文章，他為 什麼氣，他氣 什麼？氣到真 刀真槍把人家 殺死，那絕對超 出了「生氣」的 範圍，甚至比起 憤怒，還有過之 而無不及。動機 應該在這生氣的 後邊藏著。 接下來檔案對葉冠林的「生氣」有了交代。 這交代來自同樣是殺人犯的陳夢蘭。陳夢蘭對 審案人員哭訴：四年前，我到美國還沒滿兩個星 期，有一次，乘潔西卡不在，畜生詹姆斯就要跟 我發生關係。當時的翻譯把這「關係」譯成了 relationship，審案人員不知道陳夢蘭說的「發生 關係」是什麼意思，補問了一句，什麼叫發生關 係。夢蘭吞吞吐吐地回答：他要上我的床。我哪 裡肯，我這一生只跟我老公一個人上床，其他男 人，想都別想。但到了美國，詹姆斯要亂倫，我 怎麼躲得過，被他上了。有了這第一次，不久後 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最初是瞞著傑西卡，到 後來他連傑西卡都不瞞了，因為傑西卡被他打怕 了，馴服了。看在他幫我們一家三口辦了綠卡這 個份上，我和潔西卡都忍了。再後來，我先生來 美國。他把哈爾濱的房子賣了，換來了洛杉磯郊 區一棟有游泳池的別墅，我們準備和女兒女婿一 起在美國安享晚年。哪想，這畜生只安分了幾個 月，又要來搞我，可是我老公來了，他怎麼搞？ 晚上不能，他就改白天。老公到美國後，白天就 在他的牛排館打雜。潔西卡在他的牛排館帶位。 他白天就在家，要我侍候他。終於，紙包不住 火，被我老公發現了。就在那天下午，他正要綁 我的時候，我老公闖了進來，他拿起刀要砍，我 想砍人是犯罪的，這罪得我來承受。我奪過他手 中的刀，向那畜生砍去，一連砍了十幾刀，直到 我所有的恨，所有的怨，所有的氣都出了，才放 下那把刀。 陳夢蘭殺人有理由也有動機，但事情沒這麼 簡單，殺人犯欄裡還寫著潔西卡。在檔案裡，她 口口聲聲說，詹姆斯是她殺的。她的交代更是不 忍卒讀，她兩眼冒著火花（檔案裡的原句）說： 這個十惡不赦的魔鬼，不但上了我媽媽，還把我 媽媽拉出去見他的朋友，認識的和不認識的人， 這幾年他牛排館生意不好，都快要倒了，就靠我 媽幫他拉客。那天就在這惡魔要綁我媽的時候， 被我爸發現了。我爸爸要砍他，媽媽也要砍他， 都被我攔下。是我把他們帶來美國的，我是他們 不 幸的根源。所 有的罪責, 當得 由我承擔，我 一把奪過爸爸 手中的刀，砍 下這魔鬼的腦 袋。 殺人罪是 死罪，誰見了 不望而生畏？ 殺人的，會找 人抵罪，或乾 脆逃之夭夭， 沒殺人的， 避之唯恐不 遠。可是這 一家三口， 唇紅齒白，強詞奪理，都想把這殺人罪佔為己 有。中國有句古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 頭各自飛」，大廈將傾，他們沒有各自飛，而是 捨身為親人遮風檔雨，如此深厚的情意，要不是 遣返擋著，我真會敬他們一杯。 詹姆斯身中38刀。法醫根據刀痕的深淺只能 判定行兇的有三個人。但是他沒辦法證實是誰砍 的第一刀，而且這一刀必須致命。也就是說，不 致命即使第一刀也不構成殺人罪。刀柄上三個人 的指印都有，但是, 血跡模糊得連顯微鏡都分不 清，哪個指印在先，哪個指印在後。即使後來用 了光譜分析儀，也無濟於事。最後法官只能憑誰 殺人的動機最強烈，判誰是主犯，其餘是共犯。 還是回到動機說話。 就在法官難以判定誰是主犯時，葉冠林拋出 了一個很有說服力的動機。檔案是這樣寫的：詹 姆斯可能嫌我在家裡住，礙了他的事，要我從我 買的這棟房子裡搬出去。這幢房子的一大半是用 我哈爾濱的房子換來的。這間房子開價180萬美 金，我把哈爾濱的房子賣了，帶來一百萬，詹姆 斯賣掉他一房一廳的公寓房50萬，還差30萬。別 看這混蛋開著牛排館，表面上風光，其實是個窮 光蛋。他賭，欠人家一屁股賭債，哪裡拿得出30 萬的現款？還是靠我和孩子她媽在國內東借西 貸，把所有的積蓄，連棺材本都拿出來，才湊了 這個數。 讀到此，我倒吸了一口氣，以為接下來的， 一定是騙局，有著最爛俗的劇情。哪想，接下來 的狗血劇情不僅俗，不僅爛，還慘不忍睹。 檔案把葉冠林的話原封不動地公佈在我眼 前：好不容易買下了房子，我住進去還不到半 年，就要趕我了。這真是天地良心啊。美國，我 無親無眷，往哪裡搬？身上所有錢都拿去買房子 了，我去租人家房子，還要付訂金，我連定金的 錢都付不出。幫他在牛排館打雜，三個月沒給我 一個銅板，更不要說工錢了。那時我的口袋比我 的臉還乾淨，一點錢屑屑都沒有，我比街上那些 無家可歸者還窮，怎麼租得起房子？這個良心早 已被狗叼走了的混蛋說，這他不管，美國沒地方 住，可以滾回中國去。可是，我在中國的窩被我 賣了，我怎麼還滾得回去？ 房產記錄上登記的是詹姆斯和潔西卡的名 字。美國的房產登記分四種，他和潔西卡登記的 是兩人共同擁有的那種。誰過世，在世的人就擁 有這房子的所有權。詹姆斯是戶主，他有權利趕 我走，如果我不走，他會去叫警察。他勒令我必 須在一個星期內搬離這棟房子。我問，我一個人 到哪裡睡都行，可是傑西卡的媽媽睡哪裡？她是 從來沒吃過苦的女人。這個混蛋說，夢蘭已是他 的人了，不用我管，她不會搬，還和他們一起 住。我這才明白，這混蛋不但想霸占我的房子， 還要霸占我的老婆。 我無處可搬，無處可走，真正是走投無路 了。就在他勒令我搬離期限的最後一天，一個好 心的美國工友告訴我，他在酒吧喝酒的時候，聽 到詹姆斯在問，送一個漂亮女人到雷諾的野馬妓 院，可以換多少錢。這下子酒吧熱鬧了，有的說 十萬，有的說二十萬。大家都知道，詹姆斯有個 漂亮的老婆，還有個漂亮又十分性感的丈母娘。 大家猜沒有一點人性的詹姆斯會不會把這兩個可 憐的女人賣去那裡。因為上個星期，詹姆斯賭錢 大輸，一個晚上輸了二十萬，債主每天都在逼他 還錢。詹姆斯問的是年輕女人的價錢，大家便猜 詹姆斯是在想把他的老婆賣了。有人分析，這對 詹姆斯來說一舉兩得。老婆賣了，還了賭債。老 婆可以報失蹤，失蹤久了就算離世，這180萬的 房子，他就可以獨有。他以後還可以去中國再找 老婆。中國女人要想到美國來的多的是。還有 人分析，詹姆斯不會賣他的丈母娘，因為這丈母 娘每天還在為他賺錢。葉冠林憤怒地說，前幾天 就聽這個混蛋花言巧語，要帶傑西卡去雷諾玩， 原先還要帶上我老婆，後來變了卦，說只帶傑西 卡一個人去，他要享受他們的兩人世界。潔西卡 以為這混蛋變好了，還心心熱熱想去雷諾賭城碰 運氣呢。我聽了工友這些話，才心急火燎地趕回 家，要去揭穿這個混蛋，救我的女兒。臨離開牛 排館我還在身上藏了一把廚房間的剁刀，想著要 同這混蛋拚命。他不要我活，我死也要他抵命。 我回到家，樓上樓下看不到人，直到我走進 地下室，才看到這混蛋正在把夢蘭往柱子上綁。 我頓時血脈僨張，拔出剁刀，這混蛋看我進來， 把我當成空氣，倒是夢蘭看見我進來，驚恐萬 狀，捲起身體躲進角落。這混蛋看我壞了他的好 事，惱羞成怒，問我不在餐廳做工，回來幹嘛？ 我問：你在幹嘛？他凶相畢露說：我在做什麼要 向你報告嗎？他看我手裡還拿著一把刀，便走到 我面前，把頭伸到我眼皮低下，陰陽怪氣地說： 怎麼，你想來砍我？來，試試看，我給你砍。你 今天如果不砍，你就立馬給我滾出去，滾出這幢 房子，從此不准踏進這幢房子半步。 （此短篇小說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強頌今，又名強頌錦，筆名厚 道人家。美國中文作家協會永久會員，美國華 文藝術界協會會員。2015年起在各大報刊和雜 誌，發表了數百篇小說、散文和隨筆等，2021 年出版六十三萬餘字的長篇小說《留美色戒》。 2022年出版長篇小說《紐帶》。2023年出版報告 文學集《國家記憶 美利堅見聞》。2024年出版长 篇小說《紐帶繫緊時》。2025年將出版長篇小說 《道釘傳奇》和電影劇本《道釘傳奇》(中英雙語)。 短篇 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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