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65年《移民與國籍法》廢除族裔配額制 度開始，大批亞洲移民湧入美國，受英文教育、 具備公共表達能力的第二代、第三代亞裔社群也 逐漸形成規模。新一代華裔青年不再滿足於作為 「沉默的少數」，他們主動追問：「我們的祖先 在美國歷史中去了哪裡？」他們推動亞裔美國研 究（Asian American Studies）進入大學課堂，在 學術、文學與媒體中開始「自我發聲」。 數字時代的到來也改變了歷史和文化的版 圖。過去歷史記錄依賴主流檔案與出版系統，華 工因缺乏書寫文字、缺乏照片，被長期沉默。但 隨著家書、口述、舊照片的數字化與傳播，草根 歷史獲得新生。斯坦福大學「北美鐵路華工研究 項目」正是這種「去中心化歷史」（decentralized history）的典範，它結合學術數據庫與民間回 憶，重建了「無聲者的歷史」。 美國政府與媒體態度的轉變，是促成這一歷 史覺醒的重要力量。進入21世紀後，美國聯邦和 各州不斷通過象徵性方式修復歷史錯位——為奴 隸制道歉、為日裔集中營幸存者賠償、將鐵路華 工列入「勞工榮譽榜」、推動修改教科書。這些 努力體現了「政治正確」與「國家認同重建」的 雙重邏輯：在多元社會中，如何建立包容而公正 的愛國主義。 重新書寫：喚醒集體記憶 在鐵路華工被歷史「寫出」（written out of history）一個多世紀之後，21世紀初的美國主流 媒體，終於開始用文字、影像與聲音，為這段長 期被遮蔽的歷史「寫回去」。他們不僅報道了學 術界與社區為修復這段記憶所做的努力，更推動 了大眾對華工角色的重新認識。幾則關鍵報導成 為這一轉變的轉折點和象徵性時刻。 1. 《紐約時報》：「太久以來，他們被抹去 了」 2019年5月10日，在太平洋鐵路建成150周 年紀念日這天，《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刊登了文化記者Jennifer Schuessler的深度 文章，標題為：「Chinese Railroad Workers Are Written Back Into History」 文章指出：「For too long, the men who laid the tracks that united a nation were erased from its story. That is finally changing.」 太久以來，那些鋪設鐵軌、統一國家的工人 被從歷史中抹去。如今，這種狀況終於開始改 變。 報道詳細介紹了斯坦福大學主持的「北美鐵 路華工研究計劃」（Chinese Railroad Workers in North America Project），以及200多位華工後裔 在猶他州補拍「金釘合影」的歷史性時刻。這篇 文章為全美讀者揭示了一段被長期忽略的歷史， 也標誌著華工群體的回歸「國家記憶」。 2. 《華盛頓郵報》：「現在，是該記起的時 候了」 同日，《華盛頓郵報》（The Washington Pos t）記者Sydney Trent也刊出文章：「150 years after building the Transcontinental Railroad, Chinese workers are finally getting their due」 文中指出：「They built America’s greatest infrastructure project, and yet their names were forgotten. It is time to remember.」 他們建設了美國最偉大的基礎設施工程，卻 被歷史遺忘。現在是該記起的時候了。 文章通過後裔家族的敘述，追溯了那些無名 華工的命運，展現出「歷史缺席」是如何從家庭 敘事中重新拼湊出來的。它強調記憶並非遺忘的 對立面，而是一場需要主動追尋與講述的集體行 動。 3. NPR廣播：「不只是補拍照片，而是修復 集體記憶」 國家公共廣播電台（NPR）的早間節目 Morning Edition 也在同一天播出特別報道： 「Descendants Honor Chinese Workers Who Helped Build The Transcontinental Railroad」 由資深記者Melissa Block主持，現場采訪了 前往猶他州參加紀念活動的華工後代，並引述斯 坦福研究項目主持人張少書（Gordon Chang） 的話： 「This is not just a photo. It’s a symbolic repair of a collective memory.」 這不只是一張照片，而是一次象徵性的集 體記憶修復。 廣播節目透過聲音與故事，賦予歷史以情 感溫度，引發聽眾的共鳴，進一步擴大了華工 歷史的社會關注度。 4. PBS電視網：華工歷史與排華法案的關 聯 公共電視網 PBS 通過兩部紀錄片進一步 深化了對鐵路華工的 敘述： 《 A m e r i c a n E x p e r i e n c e : T h e T r a n s c o n t i n e n t a l Railroad》（紀錄片 系列）呈現鐵路修建 史，但早期版本幾乎 未提華工角色，引發 批評，後續修正。 《The Chinese E x c l u s i o n A c t 》 （2018）則深度探討 了華工為何在歷史中 被抹去，強調「結構 性遺忘」（historical amnes ia）是美國種 族制度的一部分。 紀錄片中引用了多位知名學者，包括：Erika Lee（排華史權威）、Gordon Chang（斯坦福教 授）、Shelley Fisher Fishkin（美國文學專家）。 PBS的節目不僅面向普通觀眾，也被納入教 育資源庫，成為中學與大學課堂的教學材料。 5. 《洛杉磯時報》：「他們的沉默，是刻意 的抹去」 2019年5月，《洛杉磯時報》（Los Angeles Times）發表亞裔記者Frank Shyong的評論文 章：「Chinese workers built the Transcontinental Railroad. But there’s no official record of them at the ceremony.」 文章直指核心問題： 「Their silence wasn’t just historical—it was deliberate.」 他們的沉默不僅僅是歷史性的，而是一種刻 意的抹去。 他指出，這種歷史沉默反映了誰擁有敘事權 （who gets to tell the story），也呼應了當代亞裔 在美國主流文化中所面臨的「可見卻無聲」的困 境。 主流媒體的介入，是鐵路華工歷史「去沉默 化」的關鍵一環。它不僅讓「建造了美國」的無 名者重新擁有了名字與尊嚴，也讓更多普通美國 人意識到：歷史從來不是一張大合照中幾個主角 的故事，而是無數普通人的奮鬥與奉獻。 鐵路華工歷史的「再發現」，是族群覺醒、 社會正義、數字工具與國家認同重塑共同交織而 成的時代產物。而這一集體記憶的修復，也正 是一場「屬於所有人」的美國歷史深刻思考與 重寫。鐵路華工的故事，不只是「補上一個章 節」，而是在講述：美國歷史從來不是單一族群 的光榮，而是多種族共同書寫的史詩。華人不是 旁觀者，而是建設者、拓荒者、連接東西的大橋 工匠。 中美關係的發展也為這一歷史的重新發現提 供了現實激勵。在2000至2015年中美關系較為友 好的時期，「中美聯合抗戰」與「共建美國」 的話語成為文化交流橋樑。華人社區借此強調： 「我們的祖先也為美國流血流汗。」即使在近年 中美緊張局勢下，這段歷史仍被用以展現在美華 人的忠誠與貢獻，反擊排華思潮與「他者化」壓 力。 一百多年前，華工在風雪中鋪設出連接東西 的鐵軌；今天，更多人正鋪設另一種軌道——連 接記憶與認同，連接歷史與當下。 未完待續 ■ 2019年5月9日猶他州紀念美 洲大鐵路完工150周年儀式。 把華工的名字 F7 國家記憶 星期天周報 05.25.2025 星期日 常被引用的關鍵用語與概念 關鍵詞 含義 Written out of history 指鐵路華工在主流史敘中長期被「寫出去」，即被系 統性地忽略。 Erased faces from the Golden Spike photo 指 1869 年金釘儀式歷史照片中，沒有華工的身影，象 徵他們在歷史記錄中的「被刪除」。 Historical amnesia（歷史性失憶） 意指美國國家記憶對非白人族裔的選擇性遺忘，尤其 是少數族裔勞工歷史。 Reclaiming memory（重拾記憶） 指華工後代、學界與社區合力，主動修復被遮蔽的歷 史。 Delayed justice（遲來的正義） 聯邦政府對鐵路華工的承認與紀念，被視為對歷史的 補償式正義。 【本文由海外抗日戰爭紀念館 https://www.sfpacificwar.org提供】 本版圖片由美聯社提供 作者：趙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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